吴雪雯近况当维加斯黄金骑士队在对埃德蒙顿油人队的比赛中进了第二个球后——从蓝线打出了一个漂亮的空中转向进球—球迷的喇叭声和“骑士队加油！”的呐喊声持续了好几分钟才平息下来。这是2月一个周四的晚上，赛场在拉斯韦加斯赌城大道南端新建的可容纳2万观众的T-Mobile体育馆。“他们让我们损失了很多钱，”乔伊·阿谢尔(Joe Asher)说，他正在冰球场中心上方的包厢里看比赛，身穿牛仔裤和套头抓绒衫。阿谢尔是William Hill美国分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掌管着内华达州数量最多的体育博彩投注站。骑士队是北美职业冰球联赛(NHL)的扩编球队，在首个赛季中获胜次数超过预期。鉴于本地博彩玩家一直狂热地支持家乡球队，骑士队每赢下一场比赛最多能让William Hill损失25万美元。

　　阿谢尔并不是在抱怨。每接到一个对骑士队的投注，都是在提醒William Hill已在内华达州进一步站稳了脚跟。这家知名英国博彩公司拥有英国逾四分之一的投注站，但在2012年前在美国没有任何业务。现在该公司经营着内华达州190家博彩投注站中的108家，在该州2.5亿美元体育的博彩收入中占据30%左右。

　　拉斯韦加斯的职业冰球赛对William Hill来说是一个好彩头。2016年，NHL宣布进军拉斯维加斯，这是美国四大职业体育联盟之一第一次在赌城落户球队。在那之前，由于拉斯韦加斯的博彩业，以及体育赛事存在被操纵的可能，博彩公司总是认为拉斯韦加斯风险太高。这一禁忌的打破让阿谢尔相信体育博彩很快将扩大到内华达州以外，这也是为什么William Hill在为进军其他州做着准备。在美国各地，人们对体育博彩的态度已开始发生改变。在《华盛顿邮报》2017年的一项民意调查中，对合法体育博彩的支持率达到55%，这是首次多数人支持体育博彩。“美国市场将会逐步开放，”阿谢尔说。这一天可能很快到来。

　　2017年12月，美国最高法院受理了新泽西州提起的上诉，要求法院废除禁止体育博彩的联邦法律。新泽西州自2011年开始就希望在赌场和赌马场增加体育博彩。但美国大学体育协会(NCAA)和四大职业体育联盟联合提起诉讼，驳回了该州的要求，称这一计划违反了1992年颁布的《职业和业余体育保护法》(PASPA)，该法禁止在已经合法化的几个州以外推广体育博彩；在内华达州，体育博彩自1975年以来就是赌场的一部分，只有该州设有持有合法执照的投注站。

　　新泽西州称PASPA违反宪法。该州称，联邦政府可以直接制定体育博彩法律，或者允许各州自己决定，但根据美国宪法第十修订案，联邦政府不能命令各州按照联邦政府的意愿行事。下级法院一再裁决支持体育联盟。但最高法院受理上诉本身就意味着它认为这个裁决有问题。总统特朗普任命的官尼尔·戈萨奇(Neil Gorsuch)一向支持州权，他可能使最高法院的天平偏向支持新泽西州的主张。最高法院定于6月底的当前开庭期结束前作出裁决。

　　“所有迹象都指向新泽西州将胜诉，”美国贝普律师事务所(Becker&Poliako)负责博彩业的律师丹尼尔·瓦拉赫(Daniel Wallach)说，他预计大西洋城赌场到今年9月NFL赛季开始时将开始接受体育博彩投注。政治网站PredictIt上的交易者押注PASPA得以保留的概率为27%。如果该法被废除，其他州将效仿新泽西州：已有19个州通过或起草了如果该法被废除后允许体育博彩的法律。研究公司Eilers & Krejcik Gaming LLC估计，到2023年将有32个州允许开办体育博彩，这些州的人口总计超过2.15亿，将创造一个规模达60亿美元的行业。阿谢尔说，一旦这些州开放体育博彩，William Hill计划进军所有的州。他的目标是让公司品牌在美国与在英国一样家喻户晓，该公司在英国已有80多年历史，现在经营着2342家投注站。

　　当新泽西州向PASPA发起挑战的时候，William Hill就开始寻求进入美国市场。公司的英国管理层称，他们担心错失抢占市场份额的机会—体育联盟、赌场、其他海外博彩公司以及每日幻想体育游戏公司都争着想在潜在的美国市场分一杯羹—但他们同时也对有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一天投入太大而心存疑虑。这时阿谢尔登场了。

　　阿谢尔今年50岁，他在特拉华州威尔明顿长大，父亲经营一个报刊亭。他经常帮助父亲在当地赛马场投注。父亲（现已过世）不再赌马后，开始玩扑克、骰子或在一家博彩公司NFL比赛。“他不能控制自己，”阿谢尔说，“对非常少数人来说，就像酒瘾或嗑药一样。”阿谢尔16岁时在威尔明顿郊外的Brandywine赛马场找到一份工作，现在赛马场已经关闭。他18岁当上了Harrington赛马场的解说员—尽管赌马让他父亲一事无成，但他仍爱上了赛马。他一边在特拉华大学上学一边在赛马场打工，然后去念了法学院，毕业后进入“白鞋”律所世达律师事务所(Skadden Arps, Slate, Meagher & Flom)。

　　2003年，他离开世达，在金融服务公司Cantor Fitzgerald找到工作，该公司计划利用其债券交易技术改革博彩业。阿谢尔之前曾在一起诉讼中担任Cantor Fitzgerald的律师，于是这家公司找到他，希望他能帮助其拓展内华达州的博彩业务。阿谢尔2007年突然离开Cantor，自己创业，为内华达州的赌场经营体育博彩投注站。（Cantor后来起诉他违反竞业禁止协议；官司打到庭审阶段，最后阿谢尔于2017年胜诉。）他给自己的公司取名为Brandywine Bookmaking LLC，纪念他在特拉华州打工的赛马场，他的公司筹得大约700万美元投资。

　　到2011年，Brandywine运营17个投注站，大多是在赌城大道以外的小型赌场，并且公司还在亏损。NFL赛季的每个周日，阿谢尔都会盯着计分牌，不确定他是否能支付得起玩家的赢奖并给员工发放工资。尽管人们通常说庄家总是赢钱，但体育博彩公司的利润很难预料。如果结果出人预料的比赛足够多，资金实力薄弱的体育博彩公司可能会血本无归。雪上加霜的是，房地产暴跌让本地居民赌资匮乏。“我挑了一个糟糕的时机来创业，”阿谢尔说。

　　一家运气不太好的本地博彩公司对William Hill来说是一个绝好机会。2011年，William Hill同意以1570万美元收购Brandywine，同时达成交易，收购阿谢尔的两个最大竞争对手。这三项收购的附加条件是，内华达州博彩委员会批准William Hill的营业执照，该公司一年后确实拿到了执照，成为首家在美国获得执照的英国博彩公司。阿谢尔被任命为合并后公司的首席执行官。William Hill提供资金和技术，阿谢尔提供本地关系，三家公司的合并带来了规模效应。William Hill在内华达州的108个投注站及移动端应用（只限州内使用）2017年带来了超过10亿美元的投注，庄家抽水7300万美元。

　　担任William Hill首席执行官后，阿谢尔找来了丹尼斯·德拉任(Dennis Drazin)，提出一项建议。德拉任因在新泽西州电视上为他的个人伤害诉讼律所做广告而出名，最近开始接管Monmouth Park，新泽西州沿海地区一个近150年历史的纯种马赛马场。该赛马场在2011年前由州政府经营，每年亏损数百万美元。为了避免赛马场倒闭，德拉任希望引入体育博彩。2012年初，在德拉任和大西洋城赌场的敦促下，新泽西州通过了体育博彩合法化的法律。当年夏天，在州政府仍在推进其计划的时候，德拉任就向本地媒体说，他准备开始接受投注。但在他开始之前，体育联盟提起诉讼，试图阻止他，最后在联邦法院胜诉。

　　阿谢尔在新闻中看过Monmouth的经历，他对德拉任说，如果Monmouth赛马场开始提供体育博彩，他希望由William Hill来经营。2013年，Monmouth与William Hill签署赛马场体育博彩经营授权协议；William Hill向赛马场支付了100万美元，并同意平分收益。Monmouth用这笔钱装修了观众席后面的餐厅，将餐厅变为可容纳100人的William Hill品牌酒吧。如果一切按计划进展，将来这个酒吧将成为一个体育博彩投注站。酒吧有一个半圆形闪闪发光的吧台，吧台两侧将设为窗口，沿窗是一排排桌子，窗外是赛马场的停车场。3月的一个下午，工人们在安装电视架，将观众席下方走廊的墙刷成蓝色，这里将来还将开设30个窗口。赛马围场旁边是一个咖啡厅，如果体育博彩合法化，William Hill承诺将投资500万美元再建一个体育博彩投注站。“如果我真想，我可以第二天就开始接受，”德拉任谈到如果新泽西州在最高法院胜诉时说。他说，但更可能的情况是在胜诉几周之后开始。

　　法院驳回新泽西州2012年争取体育博彩合法化的诉讼后，该州采取了另一个策略。PASPA规定各州不得对体育博彩进行“赞助、运营、广告、推广、颁发执照或批准经营”，但并未规定各州必须禁止体育博彩。在2013年费城上诉法院的陈辩中，代表体育联盟的律师假设说，新泽西州可以允许博彩合法化，让所有博彩公司可以自由竞争，只要不给它们发放执照。2014年，新泽西州决定看看律师是否是对的，于是通过立法，规定了在赌场和赛马场合法化。新的立法不包括发放执照、征税或对博彩活动进行监管，从业者将自我监管。体育联盟再次起诉试图阻止该州，但下级法院再次维持原判，现在最高法院在审理二审裁决。

　　新泽西州有两个胜诉的途径：最高法院可能废除PASPA，或允许新泽西州博彩合法化，同时保留PASPA。还有其他一些州已经起草了一旦PASPA废除的法律，第二种情况会令这些州的计划暂时落空，同时新泽西州的赛马场和赌场可能在最低监管的情况下接受体育博彩投注。William Hill称，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该公司就会开始接受投注，而体育联盟将会大力游说制定新的联邦法律。

　　目前体育联盟已基本上不再抵制体育博彩，而开始研究如何从中获利。最近几周，美国全国篮球协会(NBA)助理总法律顾问丹·斯皮兰(Dan Spillane)在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的支持下，试图说服州议员通过立法，要求体育博彩公司将所有玩家对联盟赛事投注金额的1%作为分成给予体育联盟。“博彩是建立在我们赛事的基础上，”斯皮兰3月在康涅狄格州一个听证会上说，“如果丑闻影响到赛事的形象，付出代价的将是体育联盟。”

　　行业游说组织美国博弈协会(American Gaming Association)称，1%的抽水相当于对收入征税20%。内华达州2017年体育博彩投注总额超过48亿美元，博彩公司抽水2.49亿美元，略超过5%；如果体育联盟抽水1%，相当于总收入再减少4800万美元。NBA称，用内华达州作为基准是有问题的，因为由多个州组成的体育博彩市场将刺激投注和创新，从而推高整个行业的利润。博彩公司则表示反对，称每个州的利润率将跟内华达州大致持平，如果联盟抽水迫使William Hill和其他博彩公司提供小气的赔率，玩家就会留在地下赌场。目前，康涅狄格州、堪萨斯州和纽约州已同意将抽水比例降至0.25%。

　　2018年2月的超级碗决赛，约200人到Monmouth赛马场的William Hill酒吧观看比赛。他们中有大学生、中年夫妇，还有一些赌马的年长男性。很多人都没有等最高法院批准后才开始玩体育博彩。一个穿着纽约巨人队球衣的男子说，他每周通过一个大学朋友投注几百美元。在附近一个桌子旁，一个穿牛仔裤、20来岁的男子在浏览他在一个网站上的：他押注50美元，赌老鹰队四分卫尼克·福尔斯(Nick Foles)将独自强攻触地得分，并且老鹰队将获胜。上半场接近结束时，福尔斯巧妙地触地得分，最终老鹰队以41-33夺冠。他通过Venmo收到了1100美元的赢奖。

　　没人知道有多少这样的玩家，以及他们投注的总额是多少。1999年，美国国会一个委员会估计，美国非法博彩规模每年约为800亿到3800亿美元。研究公司Eilers估计规模达500亿到600亿美元，不包括朋友间的打赌。William Hill要征服美国市场，就必须说服这些玩家离开地下赌场。这并不容易。地下赌场不会要求看身份证，不会向国税局报告，也不要求预付押金。他们提供诱人的赔率，有时候对老顾客还会打折。

　　过去十年来，互联网上兴起了一个称为“按人头付费”的家庭作坊式博彩行业，小型博彩公司可以很容易地利用先进技术提供网上投注服务。按人头付费提供商向博彩公司出售帮助顾客通过应用投注的软件。这些公司向博彩公司按玩家人头收费，每个活跃玩家每周约10美元，按人头付费的名称由此得来。Eilers估计，美国35%的非法博彩是通过这类服务投注的。（还有一些按人头付费软件与较为传统的博彩公司合作，或者通过Bet Online或Bovada这样的境外网站提供投注。）按人头付费软件让博彩公司可以提供即时赔率、客服电话中心、即时转账，以及最重要的，比赛进行中即时服务。在NFL比赛中，玩家可以对一次进攻是否将触地得分。同时，按人头付费软件公司至少有一个合法的外衣：它们自己不接受。

　　“这类软件改变了整个行业，”按人头付费软件公司Premier Per Head的经理A.说（他要求只用他名字的首字母），“你不用再偷偷摸摸地接电话。”博彩公司只需要找到顾客，收取并支付赢奖。如果是在另一个行业，A.可能已经在硅谷找风投融资了。但现在，在3月一个寒冷的早上，他待在曼哈顿的一家邓肯甜甜圈店。A.在纽约长大，一年大部分时间在哥斯达黎加，他和几个员工在那里运营一个客服电话中心和其他业务。他头戴棒球帽，身穿灰色乔丹牌连帽衫，看起来有些焦虑，不停查看两部手机。

　　A.在手机上打开Premier Per Head的应用，看起来跟William Hill的应用很像，下拉菜单中有几十个体育项目和数千个投注。他说，跟他合作的博彩公司有100多个，很多都至少有十几位顾客。A.不希望新泽西州胜诉，但他说，如果该州胜诉，他并不担心会失去顾客。他估计，如果新泽西州体育博彩合法化，大约有10%使用本地博彩公司的玩家会转向合法博彩公司。“如果你有一个信得过的庄家，”他说，“你信任他，而且从来没出过问题，为什么要换呢？”在Monmouth赛马场，那位身穿巨人队球衣的男子说，如果法律改变，他也不准备放弃他的庄家：“我不是个不讲信用的人。他又没来害我的家人。”

　　对William Hill来说，更大的机会是吸引新的玩家。“地下赌场的规模大概是受到适当监管的市场规模的20%，”Eilers的执行董事克里斯·格罗夫(Chris Grove)说，“现在还有很多潜在资金没有入场。”要吸引这些资金，William Hill必须找到新的吸引顾客的办法。理想方式是：一位球迷在手机上观看金州勇士队的比赛。然后一个窗口弹出，提问：斯蒂芬·库里(Stephen Curry)是否能得到至少40分？这个球迷并不是博彩玩家，但她喜欢库里，并希望给比赛增添一点刺激，于是她点击了“是”。然后一家博彩公司向她提供一个以这个结果为赌盘的小额投注赌局。

　　William Hill需要这样的随意投注才能在美国市场盈利。在欧洲，互联网降低了体育博彩公司的利润率，因为网上玩家往往比在实体投注站的玩家更精明。他们投注金额更大，也更经常地赢得投注，而且善于寻找最佳赔率。在英国，William Hill实体投注站的利润率为18%，而网上博彩的利润率则不到8%。

　　英国投注站都设在专门的场所，通常只有一个房间，一个柜员坐在玻璃隔断后面接受。英国人视为恶习，因此英国议会在1961年通过博彩合法化的法律时，作为妥协，要求投注站的环境不能太舒适。投注站的窗户必须遮挡住，不得提供座椅、饮料和电视机。自那之后法律有所放宽，现在投注站有了电视，玩家也可以坐下，但通常这些地方都不适合逗留。而在拉斯韦加斯，体育博彩投注站的设计初衷是带动赌场的客流量。玩家可以在大屏幕上查看当日赔率，填写投注单，然后交给收款员。

　　William Hill在对内华达州这种传统模式进行升级。手机玩家仍必须去实体投注点开户和提取赢奖，但在开户后，就可以在该州内任何地方用手机。该公司的一个投注点设在赌城大道北端的SLS Las Vegas赌场酒店内，同时也是一个汉堡店，新用户通过扫描身份证件来验证身份，并拍一张自拍照证明他们确实在投注点。

　　到今年1月，William Hill在内华达州接受的投注中，60%是通过手机的，大约30%为比赛进行中的即时。在每场棒球赛的每个球局，玩家可以对一次击球是否能得分。“我们曾碰到过玩家一个球局1000美元，”阿谢尔说。该公司开始在Twitter上提供定制投注。人们可以用hashtag #myodds来发送“主题投注”，这是一种对某个主题回答是或否的投注，比如NBA主场球队是否能得100分以上。投注的主题由William Hill来设定。

　　在2月的骑士队冰球赛期间，William Hill的交易主管尼克·博格达诺维奇(Nick Bogdanovich)自己就设定了一个投注主题。两个粉丝在中场休息时举行结婚仪式，新郎在上半场求了婚。球队请来一位模仿猫王的演员来当婚礼主持人。“这是一个糟糕的决定，”博格达诺维奇说，他当时在包间里跟阿谢尔观看了这一幕，决定对这场婚姻能否持续一年半设一个赌局，“我赌到不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