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汶川大地震图片叹老文化、佛系文化、主播文化、粉丝文化、丧文化、极简文化、朋克养生文化、表情包文化等等,这些曾经或者仍在广受关注的话题,都属于当代青年文化的不同表达。刚刚过去的2020年,巨大的考验也让青年文化呈现出更多珍贵的特性,比如集体与家国的责任。
事实上,青年文化历来因“青年群体”的社会承继角色而备受关注。当下,我们所讨论的青年文化,到底是什么?
青年文化是亚文化中极具独特性、最为活跃的类型,因其表现出明显的青春特色而构成一个谱系的发展或表现样态。所谓的青年文化谱系,是指多种青年文化形态交互发展而逐渐演化形成的亚文化系统,其既具有丰富的形态,又具有青春张扬与矛盾的统一性表征,还与经济社会文化发展密切相关。
青年文化勃兴于20世纪50—60年代的美国,是一种因青年人受启蒙思想影响,要求平等权与社会参与权而产生的有别于主流文化的亚文化。青年文化产生伊始,就表现出对文化传统的质疑、挑战甚至是颠覆,以颓废与激进并存的方式存在。
20世纪80年代,随着我国改革开放的推进,西方文化思潮尤其是个人主义思潮逐渐对青年群体产生了较大影响,西方青年的文化表征也一度成为这一时期青年群体追求的时尚文化。90年代,随着市场经济的快速发展,一些精神匮乏、道德滑坡的社会现象开始出现,青年文化又开始出现怀旧转向。进入新世纪,人们的目光聚焦于正在长成的独生子女“80后”群体,对他们的评价表现出明显的负向特点,出现了诸如“垮掉的一代”“脑残的一代”“不可救药的一代”“没有担当的一代”等消极观点。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一方面把关注的焦点转移到进入青春期的“90后”“95后”“00后”等群体,另一方面也形成了对青年文化由贬斥到部分接受,再到包容理解的发展轨迹。
由于互联网络尤其是移动互联网的不断发展,当代青年文化也出现了杀马特文化、叹老文化、小清新文化、佛系文化、萌文化、二次元文化、主播文化、粉丝文化、丧文化、极简文化、朋克养生文化、恶搞文化、拍客文化、网购文化、表情包文化、流行语文化、涂鸦文化等多种文化样态,形成了开放性的传播路径与以网络为载体的生成样态,具备了发展性、开放性、包容性等特点,构成了当代青年文化不断演进发展的独特谱系。
青年文化经历了一个从不被承认、极为边缘到被广泛接受的演进过程。在如今的新媒体时代,当代青年文化出现了多样性、虚拟性、碎片化等特点,其文化谱系的一大突出特征,就是表现青年群体的自我本体性与主体性。
第一,符号化话语的创制与应用。新媒体技术与互联网为当代青年提供了可以进行大胆创制的技术基础与丰富多彩的符号素材。表达的符号化是当代青年文化的一大特点,即创生特色的话语表达体系。他们不是按照主流文化话语的规范要求,而是采用拼贴、挪用、变换、嫁接、表征等方式进行相应的解构与改写,将各种文本、音乐、图像等符号进行有机结合,创生出与自己群落文化风格相符合的话语并积极实践,使之成为群落文化中通用的表达语言。“亚文化的风格始终是社会符号的隐喻,它需要借助已有的意义系统与物品体系,通过对物品的选择性挪用和对意义的适当性篡改来实现。”诸如嘻哈文化、鬼畜文化、佛系文化、颜值文化等,皆是通过嫁接、拼贴、表征等方式形成自身的话语符号性表达,这些青年人欣喜于自我话语的创新创造,沉浸于群体的欢愉共享。符号的创制与应用,使他们产生了一种自我价值实现的成功感,以及群落中其他个体与整体的相融感、依存感。
第二,圈层化的封闭与开放。当代青年文化表现出较为突出的圈层化特征,即青年人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建构不同的亚文化群落,使特定的观念、表达方式与行为方式在圈层中得以展开。圈层又分为封闭性圈层与开放性圈层,封闭性的圈层文化不对外分享,严明区隔着自身与外界,形成并不断加强圈层内成员的文化认同与归属感。而开放性的圈层,则不仅保留自己圈层文化的个性,而且极力向外推介与扩张,加强与外界的交流与沟通,以破圈或出圈的方式扩大其社会影响力。不同圈层的融合,形成了多元交叉、色彩纷呈的青年文化群落。圈层化是青年自我认同、自我张扬等本体特征的充分体现,圈层内成为青年获得归属感与实现自我价值的重要场域,出圈是为了更大限度地实现自我价值、获得社会认同。
第三,娱乐化的逗留与沉醉。青年人可以从网络空间不同形态、风格与旨趣的亚文化中找到共鸣,进行匿名式的互动共享,建构趣缘相投的文化共同体或群落,表现出明显的娱乐化特征,并且在共同的欢愉中强化群落整体的身份认同。有的青年将一些文化模式,如Cosplay、网络游戏等,作为暂时抛却现实苦恼、释放压力与焦虑的一种方式,或者是弥补现实需要得不到满足的缺憾感。他们可能会热衷于网络新产品的创作、生产与传播,也可能会沉浸于浪漫场景的参与体验,从中感受自我存在感与自我价值的实现感。有的青年只是进行短暂的逗留或有限时间的沉醉,这可以产生一定的心理疗愈与心情转换效果;有的青年可能一味地为娱乐而娱乐,甚至达到无法自拔的上瘾程度。值得注意的是,青年网络文化中还存在一种泛娱乐化现象,如恶搞文化等。这种泛娱乐化可能只是一些青年为了寻求酣畅感,但也可能是价值观念偏离的一种表现,是这些青年人内心空虚、缺失道德规范意识的表现,也是他们自我同一性混乱的外在表现。
第四,理想化的追求与失落。实现理想或达致目标是青年文化理想化的一个重要特征。如杀马特文化的高调与张扬,就是希望能够吸引他人的高度关注来寻找改变自己现实命运的机会。如直播文化中的直播者往往希望得到更多的粉丝打赏;抖音文化也表现出明显的追求商业利益的倾向,创制者希望以高点击量吸引更多广告资本,从而达到名利双收的目的。如粉丝文化,包括现实的粉丝文化和虚拟偶像文化。对二次元少女洛天依的追捧,实际上就是迎合了很多青年人对既坚强、敏感,又温柔、萌的“萝莉”形象的喜爱。无论是现实的粉圈,还是虚拟的粉圈,都是这些青年对理想和自我的寻找与追随。
当理想无法实现,或者在追求理想过程中面临较为艰难的时刻,有些青年就会表现出自嘲式的失落,形成相应的文化。其或表现出一种无所谓、不进取的佛系心态,或展现出一种消极、迷茫、颓废、绝望的自我反讽与污名化的表达风格和行为逻辑,如丧文化等,就表现出这些青年人理想或目标无法实现的焦虑和无奈,以及对自身所处地位与处境不利的无助和相对剥夺感。
青年文化是青年群体自我认同、自我表达、自我实现的一种表征性存在,一直被认为具有批判与对抗主流文化的意蕴。网络新媒体的发展,使当代青年文化谱系中的“自我”更为突出,其与主流文化构成了发展的新张力。因此,把握当代青年文化谱系中的“自我”特质,需要有机整合两种视角,即青年本体视角与建构主义视角。
其一,青年本体视角:青年文化“自我”的本体性表现。青年的联想力、想象力空前发展,他们头脑的建构能力明显增强,具有一定的理想主义情怀,对未来充满了想象。他们有可能将想象当成现实,也可能因为暂时的现实而自我否定,容易出现自以为是、极度自卑这两种极端化的倾向。但无论是哪种状态,都源于完美自我的内在倾向有可能转化为内在的自卑、焦虑与不安,更有可能转化为外在的偶像崇拜与模仿,这就构成了他们不同的文化表达,以及对粉丝文化尤其是对虚拟偶像的追捧。偶像成为他们理想中的自我或者是现实自我的替代者,他们更加关注偶像的外在装束与打扮并愿意趋同,通过模仿、扮演等方式去感受、体验与学习,在自己所喜欢的文化模式或群落中寻求归依感,以缓解内在的不安与焦虑。而网络空间又为那些在现实中交往不利或者自卑的青年提供了平台,参与或追随一定的文化模式能够减轻其压力。因此,青年文化既是青年自我认知、自我认同的一种方式,也是青年群体交互认知、逐步成长过程中不可缺少的载体,更是群体性认同的必然结果。
其二,建构主义视角:青年文化的“自我”与主流文化互相建构的复杂性。当代青年文化与主流文化之间不是简单的抵抗与收编关系,而是一种相互建构的关系。青年文化是一定时代与社会的具体反映,是在主流文化基础上衍生拓展而来的亚文化,也是青年“自我”的彰显与主体性的表现形式。尽管青年文化是一种另类的表达方式,但这并不是偶然现象,它总是与主流文化有着无法割裂的关系,一定程度上总会呈现出主流文化的底色。
在当代网络社会,青年文化与主流文化的相互建构是在多元价值观念并存的复杂时空下进行的。青年文化受到多元价值观念的影响,而青年群体又是时尚消费的主要群体,他们正处于人生观、价值观与世界观形成的关键期,处于身心发展的重要阶段,由此催生出一系列与青年文化相关的产业,助推着不同类型青年文化的发展,即以商业化为目的,采用适合青年特点的方式催生与助推青年文化发展。因此,当代青年文化形成的动因不再是简单的青年群体“自我”表现,而是变得更为多样化。有的青年文化是青年群体自发形成的,有的则是外在资本推动的结果,还有的是其它意识形态裹挟的产物……因此,看似展现了青年特点的当代青年文化,实际上已经包含了很多有形或无形外在推力的干预与影响。它们可能既促进经济社会文化发展,生成多元丰富的亚文化,也可能对主流文化起到不同程度的消解作用,而且这种消解方式更为隐秘。
因此,我们既要从青年本体的角度出发去理解青年文化,又要以建构主义的视角去看待青年文化与主流文化之间的互动与建构,如此才能真正理解青年文化谱系中的“自我”特征。
作者 山东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兼职教授、合作博导,山东青年政治学院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院长、教授 王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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