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卡盟在新专辑《山歌寥哉》全网爆火一个月后,52岁的著名音乐人刀郎终于“回归”网络。8月25日和26日,他连续两晚,在新注册的短视频账号上发布音乐短片,抱着吉他弹唱,吹奏竹笛,片尾打出字幕:“感谢刀迷及各界朋友们这一个月以来对刀郎及《山歌寥哉》的支持与厚爱,谢谢你们!”短时间内,账号的关注人数即暴涨1200多万。
这是刀郎时隔近7年,再次用自己的网络账号对外发声。就连今年7月下旬,新专辑引发全网关注时,其本人和团队都没有乘势现身。8月2日,记者联系上刀郎的经纪人,后者曾明确表示不会回应。
一个多月过去,外界对刀郎的关注没有停歇,尤其对他这些年来的人生经历倍感好奇。近日,刀郎近30年的挚交好友,新疆音乐家协会副主席、新疆流行音乐学会会长石明,接受了记者的采访,详述刀郎“隐居”这些年里的生活状态和创作思想,以帮助外界更好地了解其人、其作。他说:“刀郎是一个很正的人,他的音乐创作非常严谨。我相信,大家冷静下来想一想,也就明白了。”
石明是“70后”著名作曲家,结识刀郎至今已近30年,对他一路走来的音乐创作理念和实践都非常了解。在他眼中,刀郎是一位“音乐行者”。
“他现在的状态,并不是说在某一个地方久住。他在南方也住,也经常回到新疆。”谈及刀郎的隐踪,石明这样告诉记者,“其实音乐就是这样的,创作者必须深入到你想表达的那个地方去生活,用你的全副身心去体验,最后才可能吸取到它的精髓。刀郎每次的创作都是如此。严格意义上说,我认为他不是个‘歌手’,而是真正的音乐家。”
无论是最近引起广泛关注的《山歌寥哉》,还是那张曾横扫华人乐坛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2020年发行的全新专辑《弹词话本》等,背后都有刀郎在各地沉浸式采风的足迹。石明说:“《2002年的第一场雪》是在新疆创作的,当时我们就在一起,所以我特别清楚,他是扎根在新疆、天天和当地人在一块儿,体验他们的生活,才写出了《冲动的惩罚》《情人》那批作品;在苏州的时候,他也是花了很多年时间,到处走走停停,去看、去听,还专门拜师去学了琵琶演奏。”
而当刀郎在新疆时,身为新疆流行音乐学会名誉会长,他常与当地的年轻音乐人交流。石明告诉南都记者,面对这些后辈,首先他毫不吝啬,“随时就能给你讲一下,可以怎么去调整”;也没有任何架子,“包括吃饭这些,都很随意,不讲究什么”。
尽管如今的刀郎在外界看来如同“隐居”,但他对于当下的流行音乐形式并不隔膜。近几年,陆续有些新疆的说唱歌手通过综艺走红,比如艾热AIR,平时刀郎和他也会联系。
“前段时间,刀郎跟我们学会的一些年轻音乐人在一块儿交流、唱歌,鼓励他们好好写歌,创作出属于他们这代人的好作品。”石明说,“这次刀郎这些作品的火,也让我们的年轻人看到了努力的方向,看到了希望。”
《山歌寥哉》面世之后,其中的《罗刹海市》迅速晋升为“神曲”,被广泛传播的同时,也引得广泛关注。8月2日,记者联系上了刀郎的经纪人,后者明确表示不会回应。
两天后,作为刀郎挚交好友的石明同意接受采访。他表示:“我相信,等这次的热度慢慢降了以后,大家冷静下来想一想,也就明白了。”
实际上,在《山歌寥哉》的专辑介绍中,刀郎已经明明白白地阐释了自己的创作初衷:“山歌乃民间性情之响。唱民间的歌,说民间的事。”“《山歌寥哉》是继《弹词话本》后,结合了聊斋文本与民间曲牌印象的主题概念专辑,此系列尝试构建流行音乐与民间传统文化共生共存的音乐生态。”“在音色、节奏、律动、速度、动态、调性的共同作用之下,使中国传统音乐在流传、再创作中千变万化,这就是中国音乐的所在……因为迷惑,所以探究……”
石明告诉记者,这些年来,刀郎一直在做一件事,就是整理和研究中国各地的民间音乐资源,包括“寻根”各民族的古老乐器。“为什么刀郎会到苏州学琵琶?因为琵琶是从西域传入中原的乐器。他到南方亲自去感受,去问苏州评弹的非遗传承人,琵琶当时是怎么传到这儿的?它在评弹中表现出来是什么样?在寻找的过程中,他破解了一些秘密,再把它讲给现在的人。”而与纯粹的研究者不同的是,刀郎的结论不停留于纸面,最终会变成普通人能够直观地去欣赏、去传播的音乐作品。
在这其中,刀郎还在进行各种实验。“比如我们在《山歌寥哉》这张专辑里面用了87拍等相对复杂的节奏,而不是内地流行音乐常见的42拍、44拍。甚至还有一些部分,有的乐手都完成不了,最后是刀郎自己录的。”石明说。
配器方面,除了中国代表性的民族乐器,《山歌寥哉》中还有很多现代流行乐的元素,包括国外的电子音乐。“而且你仔细听,刀郎在这张专辑中换了一种唱法。原本大家最喜欢他那种‘刀子一样的声音’,这次他都有意减弱了,也是想做一种尝试。”
石明坦言:“其实我觉得,这种尝试成功的概率非常之低,这次能有巨大的成功很难得;但话说回来,我相信没有任何一次成功是偶然的,都是经过了无数次铺垫、无数次尝试、无数次实验。”就像刀郎发了4张唱片,才等来《2002年的第一场雪》大获成功一样,在《山歌寥哉》走红前的3年里,刀郎默默推出了《弹词话本》《如是我闻》《世间的每个人》等少有人知的专辑。好在因为《山歌寥哉》的走红,这些同样用心的作品也陆续被更多人听到了。
《罗刹海市》成为爆曲之后,石明和身边的朋友进行了复盘,他认为这首歌曲的反响,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音乐文学,也就是歌词等文本。
很多人说,从《2002年的第一场雪》到《山歌寥哉》,刀郎终于完成了从“土俗”到“文雅”的进化,但石明却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
“其实在《山歌寥哉》和当年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中,刀郎的做法是一样的,也都是极其用心地实践了自己的创作思想。在《2002年的第一场雪》里,有一首歌叫《艾里莆与赛乃姆》,就好比新疆的‘梁山伯与祝英台’。我记得当年他写这首歌的时候,在图书馆里连续工作了很多天,疯狂地看新疆的各种故事、典籍,就是为了写出那种走心的歌词。这几年他也是一样,认真地看了很多古典名著,也包括更艰深的佛教典籍,还有一些江南地区的民间故事和传说。这次的《山歌寥哉》,我们是从中国传统文化和文学作品中吸取营养,等于是站在蒲松龄这位巨人的肩膀上。”
至于为什么取材自《聊斋志异》,刀郎在《山歌寥哉》的专辑介绍中也有解释:“明代新兴市民文学是中国文学史上全新审美意识的开始,《聊斋》继承了冯梦龙对于市民伦理的认同观念,描绘了现实之境与理想世界、男与女、善与恶、债与偿、强与弱、神圣与亵渎……仙境、鬼域、人间,罗子浮迷途走入仙境,马骥泛海往返于龙宫和罗刹国,朱孝廉入画……冲突与纠葛在光怪陆离中将人的心灵世界撕开一个小口,于虚拟的异托邦中完成内心的自我重构。”
换用通俗的话说,正如《聊斋》借“异史氏曰”成一家之言,刀郎这次从“北方式”的直抒胸臆,切换到了“南方式”的曲折委婉。歌词深度的增加,也给听众留下了各自理解的空间。
《山歌寥哉》走红之后,无数网友自发演绎“二创”,让整张专辑的热度更上一层。其中可以看到音乐家、诗人、文学评论家,乃至哲学研究者的解读,另一大类则是各民间戏曲、曲艺形式的翻唱。
石明刷到一位越剧艺术家演绎的《花妖》,江南戏曲表达出的意境,令他如痴如醉,“我觉得比刀郎唱得还好。”京剧、黄梅戏、秦腔等剧种,也因翻唱视频的走红而吸引到了新的受众。
还有很多网友留言说,听了刀郎的新专辑,才知道有些典故出自《聊斋志异》,于是带着好奇翻看了《花妖》《罗刹海市》《珠儿》《翩翩》等歌曲对应的原文。
这一点也给石明很大的触动:“我觉得这个事情的意义在于,我们用流行音乐的方式,达成了让中国传统文化在人民群众中传播的这么一项工作。有的人说听了《花妖》,明白了要珍惜缘分。传统文化‘入心’之后,就是能起到这样的作用。”
而对于音乐创作而言,身为著名作曲家、新疆流行音乐学会会长的石明认真地说:“中国的流行音乐创作,已经到了一个亟需改变、需要有人把它引到一条新路上的时候了。近10年来的音综,很多年轻人还是在唱过去的经典,这就反映了近年我们流行音乐创作的不足,多数新作品并不能够表达时代。刀郎这张专辑的成功,或许可以说明大众能接受这样的改造与试验、重新找回了中国调式的音乐审美。如果它能为我们引领一条音乐创作的新路径,这比歌曲本身的火、也比刀郎的再次走红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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