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咪呀130908小辈动筷之前要叫长辈吃饭那自不必说,忘记这规矩就扒饭,当心一双筷子就会从后脑勺扫下来。平时三五人,叫长辈吃饭也没什么,就怕家里做节庆喜事,一桌子十数人,假如来了位平时少见面的远亲,她是哪位姨妈姑姐的家翁家婆都算不清楚,张开口没声出,那十分尴尬。
小时家里只能用筷子,不会弹波子(编注:玩玻璃弹珠)都得先把筷子掌握好,除非你就吃白饭。筷子夹菜也有规矩,切忌“飞象过河”,鸡头对着你那就是今天终于轮到你了,先把鸡头干掉,再看看鸡头后面可有没有运气。
筷子更大的忌讳,就是不能在菜肴里翻啊挖啊撩啊弄啊,更加不能把筷子放进汤碗里,那谓之“洗筷”。有次四姑姐以筷试法,想捞起汤里的干贝渣,怎料“刷”一声后脑就马上中彩,雪雪呼痛,那年她都唸8号(即初中二),有16岁了。
也决不能玩筷子。更加不能用筷子敲碗,据说乞丐就是用筷子来敲碗的。另一说是筷子敲碗会招鬼。我有时想,不然就玩得大一点,敲敲看会不会把二楼那位飘来飘去的大姐引上来,当然,想而已,没试过。
其实小时候每吃一顿饭,活脱脱就像进行一次仪式。大家心知肚明的潜规则一大把。圆形桌子上,假如只有一碗汤,那就永远都放在正中央。两碗的话,一碗放东,一碗置西。因为祖父坐北,所有新鲜现做的菜肴都放在北面,祖母坐南,所以回锅菜都可以放在南边。女儿们各散西东,但哪些菜哪些部份是一家之主的专利,要吃得明明白白。
两位小姑姐比较新派,偶尔也会犯难,喜欢把爱吃的菜肴先夹进碗里,那时祖母的凌厉眼神就会在饭桌上扫来扫去,不亚于她炒菜时镬铲挥动的旋律,一边瞪,一边骂,“怕没得吃吗?赶投胎吗?”
祖父当然也看到的,但通常都不作声,直到他有时真受不了祖宗留下来这仪式大势已去之际,就会叹口气,“都是我,我错,让你们去念英校”。
那是因为我时常都会到二楼跟打金师傅们一起吃饭。工场里吃饭,规矩都自自然然变成默契了。
所以打金师傅不仅手艺好,手还要够长。大家坐的圆圈够大,那么再多一两个人也都坐得下,只是僧多粥少,规矩可以守,但手脚一定要快。
师傅们的手指,绝对了不得,不仅多细腻的金饰难不倒他们,原来多遥远的菜碟也难不倒他们。
因为每位师傅都很会拿筷子,那就是把筷子拿到上面最末端(作者注:不是危险动作,我鼓励你平时多多练习),筷子拿到上面最末端,那无疑就等同手臂增多了筷子的长度——记住,秘诀就在夹菜时的那一道夹力,要夹得紧紧,全神贯注在内功上,那么,无论多遥远的一块烧肉,就算卫星会掉,它都不会掉下来。
本文取自《仔鱼时光》一书,原篇名为《离枱三尺》,感谢作者吴伟才授权转载。
吴伟才(1951年-),新加坡本地作家、画家,曾背包旅游多年,目前专注绘画。
在他年纪很小时候,父母便离异,吴伟才由祖父母和姑姐们带大。他祖父开金铺,店屋二楼住着一批打金师傅,吴伟才小时候爱吃鱼,又像鱼一样在大金师傅身边游来游去,得了“仔鱼”这个外号。
吴伟才《仔鱼时光》用说书人通俗的手法,书写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童年日常,侧写新加坡的历史和那个年代人们的价值观。
吴伟才1979年开始专业写作,曾在《明报周刊》写专栏“泥土手记”,在香港结识金庸、倪匡、亦舒、林振强等人。
《联合早报》报道,金庸从前每年要到新加坡住几天,吴伟才帮忙张罗机票住宿。吴伟才曾经请教:“查先生,小说怎么写才好看?”金庸就用他带有上海口音的广东话说:“很简单的嘛,最重要是好看。”怎么个好看却没说清楚。后来再问,金庸让吴伟才好好思考“怎样才好看”,最后吴伟才翻了翻金庸小说才想通:原来是章回小说里说书人的传统!其实就是他自小爱看的中国古代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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