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袖问情一年前的秋天，病房里新收进来了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脸庞苍白，眉头颦聚，用怯生生的语气，极力配合我们的各项问诊。整个诊断过程，小姑娘眼角泪痕未干，但没喊一句疼。一个稚嫩孱弱的女孩，像大人一样懂事，让人心生无限怜惜。

　　很快，小姑娘被诊断为可疑卵巢肿瘤蒂扭转，医院第一时间为她安排了手术。同样的手术，我们已经历过上百次，小姑娘来却是第一次承受这种痛苦与不安，我和同事尽量把所有风险和注意事项作最充分考虑。因为小瑷尚未成年，手术用的尿管我们选用最细的型号，腹腔镜手术伤口选择最小的，腹腔内压力也设置到最小。我和同事用最快的时间完成手术准备，然后凝神手术。2个小时，手术结束。天幸，扭转的卵巢缺血坏死并不严重，肿瘤也是良性的，手术异常顺利，卵巢保住了。

　　术后第二天，我陪着小瑷来检查室换药。一边操作，我一边跟她聊天儿缓解紧张情绪。聊到玩具，我说家里有两个调皮男孩儿，喜欢玩车、恐龙和奥特曼。我不紧不慢地说，她依然怯生生地应答，但轻颦的眉头开始舒展。

　　“爱莎和安娜！”脆生生的回答，双靥绽笑，双瞳剪水。第一次见到小瑷眉开目笑。虽也算是少女了，可毕竟童心未泯啊！

　　心理距离拉近了，索性敞开心扉继续聊了会。最后说到病情和家人，她眼神又黯淡下来。原来几年前，她随妈妈嫁到了这个新家，跟新的爷爷、奶奶、爸爸、姑姑一起生活。妈妈很快生了弟弟，全家人都围着弟弟转。弟弟的玩具有好多，弟弟的零食很多，弟弟的压岁钱很多……她几乎什么都没有，却还要承受疾病的折磨。

　　和小瑷聊完，无端想到杜甫的诗：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自己并无诗圣兼济天下的情怀，眼前所见也非诗中意象，但作为一位见惯人生悲苦的医者，“但愿世间人俱健，何妨架上药生尘”，与杜少陵相仿的济世理想，也是我心之所愿啊！医者当有仁心仁术，惟愿自己能业务精进，为度脱世人苦厄立得寸功。

　　爱可以传递，人的心灵也总是相通的。出院前，小瑷来到医生办公室，看到我时，她先抱了抱我，然后小心翼翼从包里取出一幅简笔画给我，画面是盛装的爱莎公主。笔法不算考究，但形神兼备，细节丝毫不差。题款写道：钱阿姨，您像爱莎公主一样，谢谢您！小瑷把头埋到我的双臂里，用孩子的稚气，不断表达着谢意。抬眼看我的时候，小姑娘的眉目舒展，声音清脆，如和弦般拨动我的心弦。

　　我看着小瑷的眼睛，轻抚她的头发。一瞬间，觉得有点恍惚，似乎这一刻我真成为了她的妈妈。定定神后，我把在心里酝酿已久的话，缓缓说出来：“向日葵长成幼苗的时候，会被移栽到别的地方。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向日葵依然可以向阳而生。你的生活，也要像移栽的向日葵一样，努力向上，去寻找光和爱……“告别前她又抱了抱我，没说话，眼神依然清澈明亮——她听懂了。

　　“有时是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这是我进入医学院第一天，老师对我们的教诲，也是我从医以来最深刻的体悟。小瑷的画，被我保存在书房里，也长久地保存到记忆中。每当看到爱莎公主的玩偶或照片，我都会想到小瑷，希望她可以在爱中成长，希望蓝天白云伴随她未来的人生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