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福记陈圣来上海社会科学院国家高端智库资深研究员,国家对外文化交流研究基地主任,上海国际文化学会会长,复旦大学、西南大学、上海师范大学、上海视觉艺术学院等兼职教授,出版《生命的诱惑》《广播沉思录》《晨曲短论》《品味艺术》《艺术节与城市文化》《国家文化软实力的新视野研究》《城市的秉性》等专著。
历史表明,从小康社会奔向中等发达富裕社会时,文化和旅游的快速发展是必定的伴随物,是人民有能力追求美好生活的标识。从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人们对世界的好奇、探索、求知和游览,对不同文明文化的了解愿望之迫切,是一种刚需。
旅游是什么?简单来说,就是离开常住地的旅行和暂时居留而引起的现象和关系的总和。《文化和旅游统计调查制度》进一步给出了技术性的定义,即“离开惯常环境10公里以外,6小时以上”。
按照一般理解,“旅”就是客居外地,“游”指外出游览、观光、娱乐。从这个目的地到那个目的地,那纯粹是旅行;而旅游必定包含文化的因素。
文化又是什么?《辞海》给出了解释:文化是人类在社会发展过程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我们平时说的文化大多从狭义概念来阐释,主要指精神生产能力和精神产品。
从旅行到旅游,就从一种物理移动现象变成一种文化现象,其中注入了大量的文化概念。无论是出于经济恢复和发展的需要,还是出于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人们对诗和远方的向往不会泯灭。
大家都熟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是一个很高的人生境界。民间还有句话叫“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强调的是实践出真知。“行万里路”是追求活的知识、第一手的知识。在行程中,可以读山、读水、读民风、读人间百态。
在古代,读万卷书是可以做到的,行万里路则是很难做到的;现在反过来,行万里路相对容易做到,读万卷书则很难企及。
为什么这样说?简单测算一下:如果人的一生平均有效读书时间约50年,1万除以50意味着每年需读200本书。算平均每本书30万字,一年读200本书,连续读50年,恐怕多数现代人是很难做到的。
但古代可以,因为早先书就是竹简,所以叫“卷”。按标准,一卷竹简由25片竹笺组成,每片竹笺可写25个字,加起来就是625个字。一万卷大约就是625万字,相当于现代人读20来部长篇小说。
不管怎样变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样高标准的文旅融合还是令人向往的,是对人类追求未知世界的一种激励和憧憬。
我去过几次意大利。在威尼斯时,当地人指给我看马可·波罗原来住的地方。马可·波罗把中国文化传播到了世界,是将文化与旅游很好结合起来的典范。我们国家的张骞、玄奘、徐霞客也是如此。
其实,郑和下西洋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也与旅游相关。对文化的直接贡献,像宋应星的《天工开物》、郦道元的《水经注》、徐霞客的游记等,都是因旅游而传存于世的不朽名著。延续到当今,像梭罗的《瓦尔登湖》等,也都成为经典并常年畅销。
19世纪法国伟大诗人、被称为“都市漫游者”的波德莱尔认为,真正的旅行家们乃是为旅游而旅游的人。好一个“为旅游而旅游的人”,这可以说是对旅游根本性的认识。旅游的根本目的不是为了到达,甚至无关乎目的地,只在于它自身。这就从文化意义上还原了旅游的本质。
中国古代有很多产生于旅途中的诗词。比如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还有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我们讲文化和旅游的融合,重点要考虑旅游如何注入文化的元素,以文为魂,以文铸魂;文化怎样借助旅游的翅膀,以旅彰文,飞入寻常百姓家。
实际上,人们在日常旅游中,几乎须臾离不开文化的元素。初去巴黎,埃菲尔铁塔、巴黎圣母院、卢浮宫、凯旋门可以说是必去的旅游项目,丽都、红磨坊、“疯狂的牧羊女”几乎是必选的观赏项目,而这一切都是文化。
还有去阿联酋,无论是到迪拜还是阿布扎比,除了看世界第一高楼,看号称“七星级”的帆船酒店,还能在原先荒郊的萨迪亚特岛上看移植到阿拉伯世界的卢浮宫。由于文化的直接注入,人们去阿联酋旅游多了一个选项;通过阿布扎比的推介,法兰西文化也得到了广泛传播。
前些年,上海社会科学院曾做过一个有意思的游学项目,即举办驻沪领事馆的游学班,邀请各国驻沪总领馆的总领事或文化领事及其伴侣去了一趟浙江,重点是南孔之旅。
南宋时期,宋高宗躲避到杭州,以此为临时首都,杭州当时叫临安。孔氏三兄弟,除留一位在曲阜,其余两人随皇上一起到了南方。其中,孔端友乃孔子第48世嫡长孙,奉旨开创孔氏南宗。至今,浙江衢州建有孔庙、孔府,格局与曲阜的极其相似,遂成南孔圣地。
后来,金兵继续南犯,宋高宗带着另一位孔氏兄弟即孔子第48世嫡孙孔端躬继续南逃。据说,孔端躬不久大病缠身,便在浙江磐安榉溪村安顿下来。现在,榉溪村成为孔氏后裔在江南地区最大的聚集地之一,全村90%以上都姓孔并盖有孔庙。许多史料上只记载了前两座孔庙,而疏忽了这一座。在这里,每年都会按照礼仪举办孔祭,此处也成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南宋灭亡后,元朝回北京建都。南孔后代脱开皇权,耕读和讲学于民间,进一步催生了江南地区的众多书院。由此,江南逐渐成为文化高地。
请各国总领事或文化领事参观游览南孔遗址、观看礼仪,并讲解这段历史,讲解儒家的人与人的和谐相处、人与自然的融洽相容、人与自己内心的栖息相安,形成了一次非常有特色的文化旅游。这种带有文化主题的旅游,会聚集相同爱好、相同旨趣、相同修为的人群,让旅游更有内涵,使文化更显鲜活。
前几年,中国和俄罗斯互办旅游年,闭幕式在上海体育馆举办。当时,获得世界级奖项的俄罗斯运动员表演了一出冰上舞蹈剧,演出讲述了一对年轻人去大城市闯生活的故事。
其实,中方本来希望俄罗斯能在闭幕式演出《喀秋莎》《三套车》《红莓花儿开》等曲目。但他们的外交官说,希望告诉中国人特别是年轻人,今天的俄罗斯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问题,对中国来说同样存在。通过文化和旅游,如何演绎一个5000多年文明生生不息的传统中国,如何演绎一个中国梦逐渐成为现实的当代中国?二者都重要,都需要传播。无论历史多么厚重,最终还是要往前看,要给年轻人以未来感。在对外宣传文化和旅游时,除了讲历史,需要更多讲当下中国正在发生的故事。
传播中国故事,演绎中国形象,旅游是一个很好的方法。百闻不如一见,更何况有的人或许闻所未闻。我的一个朋友的女儿在美国念书,寄宿在当地美国人家里面。为了表示感恩,我这个朋友就把美国房东请到中国来。美国房东是当地警察局的局长,此前从没有来过中国。来了后他非常惊喜,觉得一切都是新鲜的、美好的。
再举一个例子,土耳其安卡拉一所大学的校长来上海参加论坛。他在论坛上介绍,自己在土耳其65个城市调研了412所学校,请学生们说说“印象中的中国”,并用画画来表达。最后一共收到809幅图画,其中66%的画里有龙、40%的画里有长城。
按照评选规则,优胜者可以到中国来免费旅游。当这些学生来到中国,看到中国的高铁、地铁和城市的高楼、灯火,包括中国筷子、中国灯笼等时,感到十分惊诧和着迷。回去后,主办方又让这些孩子画出“印象中的中国”,结果就五花八门了。
这件事带来一个重要启示:如果我们拿出来的只有祖宗的文化,事实上也是缺乏文化自信的表现。我们现在同样拥有很多值得骄傲的成就,更要好好传播。
中国故事既有宏大叙事,也有微观感知。今天,中国人民正在追逐的中国梦,既追求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也追求人民的幸福生活,更追求个人的人生出彩和梦想成真。我们有责任把这样的时代特色通过文旅融合反映出来。
全球旅行已经成为不少中国人的必备选项,而且正在从普及型国际游向深度型国际游转化,包括旅游的目的也出现多元化倾向。此前的一项调研显示,上海市民去过1至10个国家的占比42.63%,去过11个以上国家的占比12.9%。二者相加占比超过50%,是一个不小的比率。
世界看中国,并不仅仅从宏观上看,还会从微观上看。所以,才会有“每一个中国人都是国家软实力”一说。国家的美誉度和亲近感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由在外的普通中国人、普通中国家庭所编织而成的。
旅游的传播必定渗透着文化的传播。其间,既有人的传播,更有物的传播、风俗的传播与品牌的传播。比如,中国的高铁列车既是旅游和运输的交通工具,又是流动的中国形象广告。文旅的国际性契合,往往就是从这样的基础性工程开始的。
新形势下,不能仅仅停留在旅游中人员的流动,而必须推进旅游中的文化流动。“文化、遗产和多样性应该被视为旅游的重要资源”,这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所强调的。
世界各国旅游人口优先选择的旅游目的地,有伦敦、巴黎、纽约、罗马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些城市高度集中了人文景观,如大本钟、巴黎圣母院、罗马斗兽场等,著名的博物馆、图书馆、音乐厅、美术馆、展览馆和歌剧、音乐剧、交响乐、芭蕾舞及各种秀场等。
旅游业是包含“行、游、住、食、购、娱”等要素的现代服务业。这个全要素市场的丰富和发展,离不开文化的浸淫与孵化。
有段时间,在青年人中流行这样一句话:“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现在讲文旅融合,诗和远方都有了。其中,“远方”代表人们对未知的好奇与向往,以及跃跃欲试的尝试和体验;“诗”代表理想和憧憬,代表对凡俗生活的暂时性隔离以及对浪漫的躁动和渴求。“诗在远方”和“远方有诗”是有机统一的。包含文化的旅游,既是身心的释放,又是灵魂的荡涤。
展望未来,文旅融合将成为全球化续写新篇章的一股清流。随着旅游市场的复苏,国外游客可以近距离看中国、了解中国;在中国游客追寻世界的脚步与行踪中,中国文化也将进一步绽放在世界的各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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