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ell酒吧许多朋友拿到我的新书后,首先打开的就是这本《沈家私房菜》,把“正宫娘娘”晾在了一边。
我把美食散文精选集《亲爱的味道》送到上海文化出版社,编辑老师一致称好,选题很快获得通过。进入编辑流程,编辑老师建议加点料,“你不是在家经常做菜的吗,有私房菜谱吗?公开一下,大家分享。”于是临阵磨枪,马上编一本别册。有些菜做过吃过,但没有留下图片,就得重新做一遍。有些食材不在当季,就得动脑筋去采购或寻找替代品,反正手忙脚乱。老婆吃现成的,还要在一边冷讽热嘲。在她的地盘上混,只好忍着点。
上海男人在“屋里向”买汏烧,一直被北方汉子冷嘲热讽。上海男人并不在乎,面朝大海,关心粮食和蔬菜,还有油盐酱醋。会做家务,是上海男人的本色,也是一生的修为。无论在大杨浦做过混世魔王,还是在太平桥冒充过南货店小开,在做家务这档事体上是能够共情的。逛逛菜场,讨价还价,老姜新葱,弥陀芥菜,紫茄白苋,咸肉菜饭,韭菜搨饼,蛤蜊炖蛋……我们这一代经历过短缺经济时代的男人,懂得生活的不易,又要维持上海人的脸面,所以捋起袖子做家务时,心里有点委屈,有点悲壮,转身在邻家小妹面前,展现的却是满满的自信与豪迈。爱做家务,就是热爱生活,体贴老婆嘛!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环境决定人,也能磨炼人。拿我自己来说,诚如孔夫子所言:“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木工、电工、油漆工,再踩个缝纫机什么的,都难不倒我,那么与锅碗瓢盆打交道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青菜萝卜翻花头,做出一道道让父母惊喜的菜肴,给庸常生活一点点小确幸,身居陋巷,不改其志。到了二十出头,我就能做整桌家宴了,糖醋小排、本帮酱鸭、酸辣凤爪、水晶虾仁、糟熘鱼片、黑椒牛柳、茄汁鲳鱼……都是“小开司”。亲戚朋友赠我一两句鼓励性质的表扬,不免得意洋洋。成家后,老婆希望夫君专心笔耕,事业有成,连一棵葱也不让我碰。后来看我基本没戏,就下放部分权力,让我体会一下当家人的酸甜苦辣。另一方面,也让我换换脑子,松松筋骨,整天钻在书堆里,说不定哪天就成了白痴。
后来,随着上海餐饮市场繁荣繁华,朋友请我吃饭的机会与日俱增。酒肉穿肠过,美味心中留。人家会做,我为什么不能做?于是就时不时地向大厨偷几招,回家试着做做,赛过瞎猫捉死老鼠,倒也有三分像了。久病成医,久吃成仙,后来我还能给饭店老板支个招,帮他们一起研发产品。特别是这几年,我也会在微博和公众号上透露一些秘诀,好吧,很快就被人家拿去转化为生产力。这个嘛,我当然不会傻到跟人家要版权费。能够促进行业发展,推动市场繁荣,我深感荣幸。
二十多年来,我为撰写美食文章花了不少时间,报刊上的专栏也开了好几个,出了几本书,每年还要做美食文化讲座,担任过多家美食榜单的评委,现在还是上海市餐饮烹饪行业协会本帮菜工作委员会首席高级顾问。一面是知味客,一面是键盘侠,大幅度的跨界也让我在纷繁的世界中获得不少乐趣。
动静渐大之后,就有朋友怂恿我开饭店,至少也要开家兼营酒菜的小面馆,甚至要发起众筹。不过我有自知之明,饭店不能开,面馆也不能开,做直播带货肯定荒腔走板,电视台来我家录节目,只好婉拒再婉拒。我没有经商、表演及与有关方面周旋的才能,更不敢折腾钱,谁的钱都是钱,对不对?妈妈早就警告过我:你不要顶着磨盘过独木桥。
那么我就抱定自娱自乐的心态来研究饮食文化,如果说有什么微言大义,那纯粹是芝麻掉进针眼里,碰巧啦。不过,亲朋好友的鼓励至少给了我继续革命的勇气,在家里我经常练练手,做几道菜传到朋友圈显摆显摆,每次都能赢得成百上千的点赞,个别同志还要起哄,提出到我家“搭伙”。趁这次新书出版的机会,我就晒几份菜谱请大家指教。
别册里的二十六道沈家私房菜,既无山珍海味,更无燕翅参鲍,就是菜场、超市常见的食材,石库门灶披间里端出来的家常味道。我还悄悄地夹了一些“私货”,就是从小吃惯的故乡风味,比如霉干菜、倒笃菜、黄鱼鲞、家乡肉、猪油渣之类。我们老百姓过日子,食材要安全,烹饪要简便,味道要乐胃,气氛要轻松。吃到好东西,涌上心头的便是想念与感恩。
赶在恼人的梅雨季之前,新书闪亮登场。你越是担心的事情越是来得快,许多朋友拿到我的新书后,首先打开的就是这本《沈家私房菜》,把“正宫娘娘”晾在一边,可把我气得:这不是明目张胆地买椟还珠吗?(文/图 沈嘉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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