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手机过去可以免费听的曲目,如今只能“充值VIP”才能完整播放,QQ音乐、网易云音乐等主流音乐APP平台的VIP会员付费听歌机制,引发了许多网友的争论。
一半海水,一半火焰。在网友们为音乐付费争论得如火如荼之时,绝大多数原创音乐人仍在寒夜中为生存挣扎。
音乐市场从业者小华(化名)告诉新京报记者,虽然各大音乐平台都开始收费,但最终能够给到原创音乐人的实际上并没有很多,“许多独立音乐人将版权低价贱卖给了别人,而对于音乐APP而言,会员付费的收入还难以覆盖从唱片公司购买版权的支出。钱从用户手中给到音乐APP,再分成给唱片公司或版权公司,最后再到原创的词曲作者的手中,实在太少。但即便如此,音乐APP的付费对于原创音乐人来说也是一件好事,用户乐意为音乐付费是音乐市场健康发展不可或缺的一步。”
“这首歌听了好多年,突然收费了。”微博网友“想改个昵称”吐槽道,最糟心的就是打开网易云音乐发现里面的好多歌变成了VIP。他表示,“我从来不反对音乐APP里的歌曲收费,但能不能不要搞那种一开始可以听后来就改成VIP的操作?”
新京报记者以音乐APP、收费等关键词在社交平台搜索发现,普通网友对待音乐APP收费的不满大多集中在“之前免费突然收费”、“有的歌曲充值会员后还要二次付费”、“歌曲版权分布在不同平台,充值会员不划算”三类原因上。
不过,网友不满音乐收费本身的声音相对较少,绝大多数网友对听音乐应该付费本身持认可态度,但当原本的听歌习惯被打乱且无法通过付费解决时,不少网友投出了反对票。
“收费后我原有歌单里有10首歌,现在只有5首能听了。如果付费后可以听歌我乐意付费,但我爱听的不少曲目实际上分散在不同的音乐APP平台,仅充值一个VIP无法解决我的听歌需求,此外当我充值了某APP的会员时,我发现一些歌曲仍然需要付费或者成为VVIP才能听,甚至,我充VIP后下载的歌曲,VIP过期后这个歌曲就不能再听了,规则太复杂,用户体验很差。”网友“情葛格”说。
“在何种情况下收费是要根据具体情况而定。”有了解音乐APP收费模式的人士对新京报记者表示,“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签约的类型,原创作者可以选择付费或免费的签约方式,若选择付费的方式,则APP方面可以设置该歌曲为只有会员才能听取。但若收费听歌肯定对歌曲的流量也有影响,此时作者可以选择免费模式增加流量和传唱度,或者免费的同时加广告的方式来获得收益。”
腾讯音乐娱乐集团发布的截至2020年3月31日的第一季度未经审计财务报告显示,总收入为 63.1亿元人民币,相比上年同期的57.4亿元增长10%。财报中最为亮眼的数据当属集团付费用户增长量:2020年第一季度腾讯音乐的付费用户数量达到4270万,相比2019年一季度的2840万同比增长50.4%。
财报显示,腾讯音乐2020年一季度在线%,这主要是由于音乐会员收入所驱动,辅以广告服务收入增长。其中,音乐会员收 入为12.1亿元,较2019年第一季度的7.1亿元增长70.0%,这主要是由于付费用户数量的增加以及每月每付费用户平均收益的持续提高。
但新京报记者注意到,相比数量仍然庞大的免费用户,付费用户占比依然极少,财报显示,腾讯音乐用户的付费率只有6.5%,且每位用户的付费能力为9.4 元,同比仅提升1.1元。
这一数据相比国际音乐流媒体平台Spotify有很大差距,Spotify2020年第一季度在全球拥有2.86亿月活跃用户,其中付费用户1.3亿,付费率超过45%,付费用户贡献的营收占公司总营收近90%。而腾讯音乐财报显示,其70%的收入来自直播打赏,用户付费得到的收入相比巨额支出显得杯水车薪。
对于国内音乐APP而言,最大的支出当属版权费用。为争夺国内音乐市场份额,腾讯、网易甚至抖音在竞争版权方面付出了高额成本。数据显示,2019年腾讯音乐在内容成本上的支出超过480亿元,而这些资金中大多数都被用于版权采购。
今年2月底,网易创始人兼CEO丁磊在网易财报电话会议上,公开表达了对中国音乐版权的不满,他说:“我们希望在未来能够回归一个合理、理性的版权费用。”
“在网络音乐服务平台比如说腾讯音乐如果想要播放曲库里的歌曲或者向消费者提供音乐,必须首先取得词曲著作权,还要取得唱片录音制品的邻接权还有表演者的邻接权,要找音著协拿词曲,到各大唱片公司拿录音制作者和表演者的邻接权,整个过程耗时非常长。这两年版权费率越来越高,而且由于种种原因海外唱片公司的版权费更高,海外唱片公司从音乐服务平台拿了大量钱之后,导致网络音乐服务平台没有钱给词曲作者、给国内的唱片公司以更高的版权费率,所以我个人认为现在非常缺乏费率的控制机制。”德国慕尼黑大学法学博士、中央财经大学知识产权研究中心研究员李陶表示。
2019年12月12日,QQ音乐曾公布其开放平台变现方案:入驻音乐人签约独家歌曲即可获得激励金,激励金都会全部给到入驻音乐人,平台给予的分成比例最高可提升至100%。
“这对原创作者来说肯定是一个利好。”小华告诉记者,“但底层音乐创作人从音乐APP分成得来的收益和付出的成本比仅是杯水车薪,很多音乐人甚至连分成都拿不到,能拿到分成的,做音乐和做视频也有很大差距。”
“音乐收入只占我全部收入的三分之一。”独立音乐人宋黛霆在2019年年底举办的第六期E法数字音乐论坛上说。目前,她比较稳定的收入是签约腾讯音娱后每个季度获得的分成收入,分成的依据是她的歌曲被点击播放的次数。同时,她表示在网易云等平台上也有相应签约。
根据中国传媒大学音乐与录音艺术学院教授张丰艳工作小组在2019年11月9日发布的《2019中国音乐人生存状况报告》(下称“报告”),有88%的音乐人有另一份工作维持生计,“兼职”音乐梦,同时近半数音乐人的月收入不足2000元。
而从音乐人的收入方式来看,音乐制作(包括编曲、录音、混音)而来的收入占17%最多,一次性买断方式的词曲创作、音乐直播带来的收入均为16%并列第二,而在音乐APP上发布歌曲得到的版税收入占比仅有7%。
换言之,只有7%的音乐人能够享受版税这类创作后续收益。不过,对于大多数音乐人来说,这让他们未来靠音乐谋生多了一份可能。
“在未来,音乐付费这件事一定是必然的。除了帮助音乐人获得更多收入,让他们可以把音乐人当成终身职业以外,从长远角度来看,还能有效帮助市场培养用户的版权意识和付费习惯,这对于中国整体音乐品质的提升有着非常积极的影响。市场肯定会继续推进这个事情。” 独立音乐人陈知说。
在不少专家看来,想要让音乐人的生存环境变好,提升中国的音乐实力,音乐版权的规范化必不可少。
在欧美,几乎每一位音乐人都会将作品交给版权组织帮助管理,但根据《2019中国音乐人生存状况报告》,国内仅有34.2%的音乐人曾经将作品授权给版权代理公司,大部分受访者都是以独立音乐人的身份在业内活动,有匿名受访者表示,腰部、尾部音乐人因议价能力低下,宁可选择不做授权。
有音乐人向记者透露,其作品在某音乐APP里的播放量已经到达了一定层级,但仍然没有收到一分钱,找过去后被APP告知需要注册一些他不了解的协会网站,注册后又被告知量级需要到达一定水平才能收费,真正到达后钱也给得很少。
目前,我国在音乐领域存在两家集体管理组织,音著协和音集协,其中音著协成立于1992年,主要负责管理词曲著作权。但《2019中国音乐人生存状况报告》数据显示,受访音乐人中仅有11.3%是音著协会员,其中39%的音乐人没有听说过音著协,30.2%的音乐人不知该如何加入,还有10.7%的音乐人表示不想加入。
“就目前发展的情况来看,我国集体管理组织与中国音乐发展尤其数字音乐平台发展现状不匹配,很多问题尤其是著作权集体管理领域积累着各种问题久拖不决,协会解决不了,存在的现状大概有几个:一个是运行透明度较低、一个是维权能力较弱,再一个是版权管理和运用的水平有待提高,还有是有效的竞争不足。”张丰艳表示。
在她看来,很多音乐人把作品给了中国目前为数不多的版权公司,“一首歌可能就一千块钱。互联网公司收的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付费模式对头部音乐人来说没有问题,因为他们有帮助保护版权的人,但许多中国的尾部音乐人可能成为今后的巨星,很多人是从小众开始,从非主流到主流,但这个成长过程中,谁来帮助他?”
“中国著作权集体管理者尤其是服务于创作者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应该多发挥一些社会功能,社会功能有多方面,包括奖学金或者宣传普法、讲座,告诉大家这个行业是怎么样,应该注意什么之类的。现在有很多平台,我最不喜欢看到的是打着非常友好性的人设,但在实际操作中给你划了不同等级,这是欺骗。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要求无差别对待,对于小权利人、大权利人、年轻权利人、老的权利人必须平等对待,甚至对于年轻的权利人要辅助。”李陶告诉记者。
“从人们接受音乐APP付费,到有人能帮助我们解决麻烦的版权问题,再到音乐人能够获得一份体面的收益,这之间有很多曲折的道路,但既然第一步已经迈出,我真心期望底层抱有音乐梦的年轻原创音乐人们在未来也能够体面的生存下去。”小华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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